在非洲挣一百万,多简单的事啊

本篇文章收录于百家号精品栏目#百家故事#中,本主题将聚集全平台的优质故事内容,读百家故事,品百味人生。

年6月的一天,坦桑尼亚首都“达累斯萨拉姆”浓云密布,天气预报即将有一场小型台风。我站在阳台上,打算帮黑人老苏最后一次,就带着来非洲一年多攒下的十万块钱回国。

老苏名叫Suresh,是个冷色调的瘦高驼背,常常偏着头瞪大眼睛,一副随时顺手牵羊的模样。这副模样在很久一段时间都令我产生误解,后来才知道他是在盘算自己的生意。

老苏在达市开一家五金店,门头类似国内县城的批发铺。规模虽然简陋,背后的关系却不小,坦桑尼亚许多铁路段的金属配件都从他这拿货,其中的异型螺栓是老苏的主要产品。

两年前,我从医学院毕业,原本按照分配回老医院做影像检验,但每月工资加上补助,只有三千多元。在汉中这样的小城市待着,我连实习期都没结束,就投奔在北京的大学同学,希望能靠医药销售吃香喝辣。

到了北京,我才发现这份工作根本不是充满那么多的激情和机遇。首先需要超出常人的耐心,去医院谈业务,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等待主任,通常就是整整一下午,见了面,立即要换上一副热情灵活的面孔。

其次要会维护关系,对老客户不仅面面俱到,还得拿捏时机“意思意思”,加固关系。

而我在这个场子里笨手笨脚,到最后连递红包也被主任厌恶的眼神拒绝了。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医院,见多了生老病死,发现这里是世界上最容易让人抑郁的地方,而个别医药商人却大发横财。

半年后,我又辞职不干了,并且准备摆脱专业束缚,找个真正适合我的行业去创业赚钱。

学建筑工程的发小那时联系上我,他毕业后签约单位去了非洲坦桑尼亚搞基建,毕业第一年就拿了十五万。他说,非洲这边中国人很多,浙江福建很多人过来做小买卖都发了财,“你如果去淘金,机会一大把。”

我跟发小打听完细节,很是心动。正好他在那边认识一个做手机生意的中国老板,缺一个销售。联系了一下,我便买了机票从广州转机飞达累斯萨拉姆。

发小介绍的手机店在当地华人一条街,老板叫阿旺,一个来自福建三明的年轻人,主营国产和印度产的山寨手机销售。

阿旺当时盯上了利润更高的通信设备维修,便招人帮他负责先前的手机销售业务。

本地黑人对价格低廉、装饰花哨、功能强大的山寨手机情有独钟,15万坦桑先令(大约人民币)就能买到一款很好的机子。

阿旺的店铺很少做散客,主要卖给一些小批发商。坦桑有很多集镇,一些流动商贩会一次性来店里进购上百部新机,再倒腾到集市去卖,很像我老家的赶集。

坦桑很多地方破旧落后,本地人对于发展经济,一没有足够的头脑,二没有足够的热情,所以钱都让欧洲人和亚洲人赚走了。

不过黑人玩转了东西方两种商业的精髓,既善于钻制度法规的空子,又谙熟人情世故。连坦桑的法律都是照搬欧美那一套,但具体实施起来,却包含着人情变通,甚至狡诈腐败。

我到了没多久,一名黑人在我们店里买了一款山寨手机,过了一个月,到地区法庭起诉,说手机在充电时,电池爆炸,尽管未造成人员伤害,但客人强烈要求阿旺按照法律赔付损失。

这种案例,法庭一般都绝对偏向消费者,再一看被告是中国老板,就当庭宣判阿旺赔付对方五千多万先令(大约15万人民币),并建议商业管理局吊销阿旺的营业执照。

阿旺急忙通过认识的黑人官员疏通,总共花了一千万先令摆平了此事,但仍然要关几天店面避避风头。

歇业期间,我就有了另觅工作的打算。

我在华人市场认识一个寡言的黑人老板,和其他懒散的黑人很不同,他悉心学着中国人经商,每天早早开店,亲自收发接货,偏着脑袋沉默地忙个不停。因此当他说要招收一个贸易助手时,我觉得靠谱,马上就过去商谈。

这个黑人老板就是老苏,他进口的铁路螺栓、轨枕等配件,大都来自河北省永年县。

永年是国内规模较大的标准件制造基地,起初老苏通过一家中国贸易公司进货,时间长了,他就私自给永年的供应商发邮件联系,避开了中间商。

这件事被识破后,贸易公司和老苏打官司,说他不遵守商业规则,老苏找各种理由拖着不应诉,最后起诉方耗不下去,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老苏告诉我,这些“生意经”都是他跟中国人学来的。

在确定我可以帮助他做些通关提货、翻译等任务后,老苏以每月四十万先令雇下了我,并立下合约禁止我接触他的客户,一经发现,我就得按照坦桑的商业法律给他巨额赔偿。白纸黑字,签字盖手印,和中国人一模一样。

老苏的货物走海运,国内先从永年发货到天津港,再从天津班轮运输到迪拜,然后从迪拜转船,最后到达累斯萨拉姆港。整个过程得一个月,我就每个月开车去一次港口替老苏收货。

老苏做生意都是%TT电汇(相当于预付全款),这种支付方式在国际贸易很少见,大多买方为了保险都选择开立30%定金的信用证,使得卖方收款很慢,因而老苏让不少贸易商眼红,有几个韩国人隔三差五地就来拜访老苏。

韩国人在达市建立了一个公益组织,除了四名专职成员,其他成员都是分散在本市各个韩国企业的员工,他们每周末会带着仪器设备去乡村各个街区免费播放电影,都是好莱坞和韩国本土影片。

因此韩国人在当地挺受欢迎,一些韩国企业就依靠口碑与当地企业加深合作。他们想做老苏的生意,尽管提出的条件很诱人,但老苏不让任何中间商插手,总是给上门的韩国客人冷脸。

韩国人极有耐心,文质彬彬对着老苏和我微笑,鞠躬,每次来都带着伴手礼。我对老苏说,如果我不打算合作,就不会收下礼物,老苏偏着脑袋瞪大眼睛装无辜:“他们自愿带来的,又不是我强迫他们送,为什么不接受呢。”

为了深入了解通关提货规则,我白天帮老苏管理货物的进销,晚上自学国际贸易。时间长了我才发现,老苏之所以使用TT电汇和供应商结款,并不是他为人爽快,而是他不善于使用更保险但很繁琐的信用证交易,所以只好在下订单的同时,就把货款全额支付给了供方。

这让我好笑,老苏虽然精明,但本质和大多数黑人一样,怕麻烦,做生意都带有赌博心态。好在国内的供应商诚信,按期保质保量交付。

但后来,达累斯萨拉姆港口要求所有入关货物提供欧盟SGS材质认证,没有这个认证,货物不允许入关。老苏没在意这个新规定,按照贸易局的指令,将此信息转达给国内的供应商,就甩手不管了。

没想到随后的交易中,国内供方提供的SGS认证是套用的,导致老苏的货被扣在港口无法入关。与供应商进行沟通,老苏才知道,原来中国的那个小厂家对这种认证也不甚了解。

我脑袋灵光一闪,觉察出一个商机:许多黑人小企业主和老苏一样,对外贸单证业务束手无策。我大概算了一下,一笔进出口单证业务按照市场价收取佣金,只要掌握二十个老苏这样的客户,一个月挣上十万人民币没问题。

这个市场让我觉得大有可为,除了非洲人怕麻烦给我留下了赚钱的空间,还得感谢他们血统里打配合战的基因。

同一片商业区,一旦某个生意比较火,非洲人通常去做生意链上下游的业务,比如采购、物流或者分销,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不像中国人,扎堆做同一种买卖将利润最终压至最低。因此代理单证业务的市场竞争并不大。

我为自己的想法兴奋不已,跟老苏商量,他也表示赞同。当时我已经在非洲待了将近一年,异国海滨城市的风光早已没了新鲜感,溽热的气候,难懂的斯瓦西里语,疾病随时可能出现……我决定再干一年,挣够一百万,就早早回国。

坦桑尼亚虽然落后,但是任何商业细节在明面上必须符合法律法规,本来我打算成立一个私人工作室,可老苏警告我,这种没有正式注册的盈利机构,被商业管理局抓住了将会面临严重处罚。

转而老苏大眼一眨,说可以挂靠在他的企业名下,不过每笔所得要给他抽取1%的佣金。我想了想,最佳的方案也只能是这样了。

为了保险,我一边仍旧在老苏店里帮他做贸易,一边开着车到处跑自己的业务。好在达市英语和斯瓦西里语通用,我带着英文资料,连说带比划,客人总算能听明白。

市中心很小,开车十几分钟就能穿过城市,来到满是棚户区的郊外。郊外按照大小街区划分,有点像国内的城中村。我跑业务路过这些街区时,竟然发现了做公益的韩国人。

韩国人通常在户外或者政府提供的公共文化中心(类似于国内村镇阅览室)播放电影,令我没料到的是,每当电影播放完毕,趁观众大批聚集时,韩国人就从车内拿出几个箱子,展开摆在银幕前,里面全是各种型号的手机。

“这些手机,可以观看几百部这样的电影。”韩国人晃着手机对黑人宣传。这样一次播放过后,至少能卖掉十几部手机。

有一次,我见一个黑人刚买的手机,背后写着madeinChina,和阿旺店里的山寨机一模一样,价格却比市场上贵10万先令。

韩国人眼尖,见我凑过来东看西看,毫不客气地警告我:大家各做各的生意,少管闲事。

连续两次,老苏从国内过来的货被海关扣押。第一次,老苏接受罚款把货提回来了;第二次交了罚款,海关仍然不放货,老苏心里明白这是要他上贡一笔贿赂。

老苏不愿意交,也为国内那个小厂家老是弄砸事情生气。他找到我说,如果我能帮他通过正规手续把货从海关提出来,将是一次树立我自身业务形象的绝佳机会,以后我在达市开发客户就极有说服力。

我知道,老苏是想免费使用我,但我答应下来,因为这的确是件双赢的事。

但像老苏这样的小企业主把海关的人惯坏了,不行贿,很难把货提出来,这些官老爷清楚,货扣押在港口一天,货主就要多交一笔滞纳金,因此贿金就像迟早送到口中的肥肉,他们一点都不着急。

我跟国内供应商联系,让他们先开具这边海关需要的认证资料,那边回复说如果要开一份合格的认证,至少还需要人民币,老苏拒绝交这笔钱,说这是供方原本应当提供的。

我正来回沟通时,韩国人又上门了,依旧彬彬有礼,笑着对老苏算了笔账。

韩国人说他们可以帮助老苏从海关把货提出来,所有打点费用由他们出,但交换条件是,后续老苏的贸易代理统统都交给他们办理,而且韩国人开出的代理报价极低,老苏只需花点小钱,轻松坐在家里收货就行。

韩国人拿捏住非洲人宁肯花钱也要省麻烦的心态,这次抓住了老苏的命脉。

面对长期以来不屈不挠地示好的韩国人,老苏犹豫了两天,答应了。

既然韩国人是进口代理方,老苏的货物合同买方就需要写成韩国公司,这样他们才能自主操作。

老苏对这一条提出质疑时,韩国人辩解说,如果货物买方仍旧是老苏,那么提货时还会产生麻烦的手续。老苏想着,反正自己生意稳定,韩国人凭这些条款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我眼睁睁看韩国人抢了我的生意,觉得出师不利。原本以为老苏是我最信任的能成为稳定客户的人,但想想黑人办事出尔反尔已经见怪不怪了,也就作罢。

然而,老苏同韩国人的第一笔代理合作还没结束,突然来找我帮忙了。

原来,老苏的货到港后,韩国人拿着海关提单当场坐地起价,虚增了几项通关费用向老苏索要。海关提单是货物的提取凭证,老苏不答应,货就在韩国人名下扣留着。

难怪当初韩国人报价那么低,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下他们拿着老苏的货才慢慢开始收费,手段真是稳准狠。

老苏义愤填膺地找到韩国贸易公司的办公室,说他们是欺诈要挟,他要去商业管理局投诉他们,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合作。

韩国人依然微笑着给老苏端来咖啡,拿出厚厚的代理合同,彬彬有礼地说,所有的行为都白纸黑字,从现有的文件来看,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违法。

另外,他们已经委托在中国的韩国认证机构协助永年县的卖方办理出口认证。三方已经达成合作协议,如果老苏不从韩国人这里进货,后面的通关手续仍得自己解决。

这等于控制了老苏的供应商,老苏骂了一顿韩国人也只好认倒霉,悔不该贪图韩国人极低的代理报价,但他随后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这只不过是自己在商业游戏里玩输了罢了。

不过,老苏晓得我对韩国人没有好感,厚着脸皮跑来和我商量一起对付韩国人,毕竟货还在他们手上。

“最好的办法,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说,“你也用他们的套路,先答应他们这次收费,但带着条件跟韩国人谈。”

“带什么条件?”老苏问。

“你就说,为了后面合作不再凭空增加费用,合同里必须注明所有收费内容,如果再有临时收费,自己将拒绝缴纳。要让韩国人觉得,只要所有费用明码标价,后面还能正常合作,他们当然乐意不再耍小伎俩。等他们同意后,你再让他们做些优惠,价格谈妥了,你就交钱,把货要回来。”

“这么说,还得给他们交钱。”老苏沮丧地说。

“就当是学费吧,这次把货提回来,就远远躲开那帮韩国人。”我告诫老苏。

“那下个月从哪里进货?现在中国那家小厂已经落到韩国人手里了。”老苏望着我,尽管带着疑问,但从他黝黑面孔上两只大眼珠透出的亮光来看,他知道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我冷笑一声对他说,只要勤快一点,韩国人这些小伎俩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我打开电脑,输入国内某外贸平台网址,搜索一下铁路螺栓,别说永年的公司,全中国几百家的螺栓制造公司都赫然在列。

由于这些企业专门做出口贸易,各项入关认证都轻车熟路。老苏看着这些质优价廉的供应商,又瞪大了他那双又白又亮的眼珠子。

其实我早就晓得可以在国内的外贸网上找供应商,而且达市很多进口商都会使用,不过非洲人太懒,很多人不愿花功夫打开浏览器深入研究一番,就给贸易代理公司留下了业务空间。

我把这些告诉老苏,等于断绝了我的生意。

那个时候我觉得,即使我挣到了一百万,跟非洲人做生意,也让我索然无味。

老苏按我说的和韩国人谈,顺利将货提了回来。但令我心头发堵的是,老苏不但没有感谢我,还一脸埋怨,说听了我的话,给韩国人交了那么一大笔钱。

老苏从中国的外贸网上找到了新的供应商后,更是数次质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这个途径,白白让他兜了这么一大圈。

我不得不佩服韩国人,老苏一提到货就拍屁股走人,但他们在和老苏闹翻的情况下,依旧笑脸登门,开始了新一轮的销售进攻。

有这样狼一般的耐力,难怪达市的贸易代理市场正逐步被韩国人占据。和这些人竞争抢业务,我一个人只能望而却步。

口述

熊相伟

作者七焱,自由职业

编辑

蒲末释

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个故事

全民故事计划正在寻找每一个有故事的人

讲出你在乎的故事,投递给

tougao

quanmingushi.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1xbbk.net/jwbls/4795.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
  • 网站简介 广告合作 发布优势 服务条款 隐私保护 网站地图 版权声明
    冀ICP备19027023号-7